2016年11月11日 星期五

口述:一個偷情男人的"自白書"(圖)

口述:一個偷情男人的"自白書"(圖)

http://lady.QQ.com2009年07月30日21:19   QQ論壇

我追求的女人,是我前妻。她是我最愛的女人,也是我最對不起的人

采訪/安頓

采訪時間:2008年5月2日

采訪地點:北京嘉里中心

金郁,男,48歲,北京人。大學畢業,曾任職國家機關,後經商,現為職業經理人。

金郁自述:只有你,能給我這樣的生活,也只有我,能給你

我想講的事,在心里想過很多遍了,每天,都在想這件事。我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在報紙上大張旗鼓地傾訴了,所以你也別理解成我是要訴說。我的目的是讓我現在正在追求的女人能看到我在想什麼。

我追求的女人,是我前妻。她是我最愛的女人,也是我最對不起的人。

我在34歲那年認識她,那時她還年輕,比我小10歲,大學畢業兩年。當年的我是一個男孩的爸爸,孩子他媽離開我,嫁給一個比她年紀大很多的人。那個人比我有錢。我留下了孩子,這也是她希望的,她不願意帶著孩子是覺得那樣不容易再婚。對這個人的介紹就到這里吧,我想說的前妻,是我的第二任妻子,不是她。我第一次離婚的經歷促使我最終放棄國家機關的工作,和幾個朋友成立了一個小公司,在1994年,我們做貿易已經做得很好。

就在那時,我遇見她。她沒什麼戀愛經歷,很單純,很陽光。家教很好。在我們最初相處時我就感覺到了。有非常重要的一點,是她幾乎沒有關於錢的概念——有我那種離婚經歷後,就會看重這個,我再也不想找一個能跟著人民幣遠走高飛的人。

費了很多周折,我們結婚了。要說服她的父母很難,畢竟我比她大很多,還有孩子。她父母考察很久,才接納我。

她對我兒子非常好,超出我的期待。所以,到後來我和她離婚,兒子覺得非常遺憾,失去了一個喜歡他的人,一個大朋友。

長話短說吧,說這些是為告訴你,我們當初真的很好,彼此都很滿意。如果,她能更成熟一些,我能耐心等她成熟並幫她成長,我們不會有今天,我們會非常幸福,我現在會是她孩子的父親。可惜,這些僅僅是如果。

我們不好,是在結婚的第六年。那時我已經從和朋友合夥的公司分出來,有了自己的公司。她也換了工作,專職做翻譯,經常在家工作。打理自己的公司很忙,應酬也很多,對她的關註越來越少,相反,她對我的關註越來越多。可能是因為她沒有生活壓力,日子清閑,又被我慣得特別任性。那時她常常糾纏我,大概也是因為非常寂寞。她鬧,總跟我鬧,說我忽略她,說我越來越不愛她,最後發展到特別神經質,說我有外遇。

我特別煩,那時候就知道煩,也不懂得她這樣子可能和我做得不好有關,她這樣子是因為她很在乎我和我們的婚姻,那時不懂這些,就知道她變了,變得非常討厭,一味去怪她。

在這種心情下,兩個人都不好過,這種時候,也最容易出現第三者。我遇到了另一個女人。這個人是我的同行,離婚了,比我前妻大幾歲,在當時看來特別懂事。我發現我們還有些共同語言,距離也越來越近。我和這個人的關系發生變化,是有一次一起出差。那次本來我前妻不讓我去,她見過這個人,說看一眼就知道是狐貍精,貌似真誠,實際雞賊。我的本能反應是她又在沒事兒找事兒,根本聽不進去。事實上她的感覺是對的,後來我證實了這點,但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。那天早晨我還沒起床呢,她就坐在客廳沙發上哭,說我不是出差,是跟人家出去鬼混。我簡直煩死了,根本不搭理她,拖著箱子就逃走。

那次是在長沙。那天晚上她不停地給我打電話,打到我不得不把手機關上。這個人拉我去酒吧,還有她的客戶。我心里不痛快,喝酒沒節制,結果喝多了。後來的事情特別庸俗,誰都能想象。我睡醒了,發現身邊有這個人。我就是個庸俗的人,很可恥,我當時想,不是天天說我有外遇嗎?這回成真的了!我不想推卸責任,說是誰誘惑我,不是,是我自願的,從那天早晨我醒過來開始,就是我主動背叛了我的家庭和愛人,我想報複她對我的約束,我受不了她的神經質的折磨,我希望有個成熟女人能照顧我、安慰我,我不想再去伺候一個長不大的、總在無理取鬧的小丫頭了!

回到北京,我和這個人成了“奸夫淫婦”,這是我們離婚的時候前妻用的詞,她說,金郁,我真小看你了,我以為你這樣的正人君子能有100個理由和我離婚,絕對不會有偷情這個理由,沒想到你這麼不體面!她說得對,那時候我就是非常不體面,我會為了外面的女人去傷害自己的妻子。

我的偷情很快敗露,是因為她敏感,也因為我走火入魔。客觀地說,我當時對那個人很投入,回想起來,主要是因為她太會照顧人了,不僅僅是生活上,更重要的是精神上,她讓我非常放松,完全不像前妻那樣,總是想控制我。現在我想說一句話,說給正在重複我當年的男人們,別以為自己老婆的缺點情人身上不會有,那是暫時的,等情人成了老婆,可能比老婆還不如……但是當時我就是覺得情人好,我甚至都覺得我當初找了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孩子是個錯誤,其實更應該找一個成熟女人,那樣無論在精神上還是在生活上都能比較享福。

我幹得最荒唐的事是給情人買了一套房子,我當時想的是我們倆要在里面相依為命著終老,真可笑。我們在售樓處,簽下合約。當時這個人說,寫你的名字吧,以後萬一覺得咱倆不好,不至於損失太大,反正,我找到你,就是找到我想要的人了,但不知道你怎麼想……我當時悲壯地把她摟住,大筆一揮就全給她了。後來事實證明我們倆當中最先覺得“不好”的人不是我而是她,那時候她遇見了一個“更好”——那個人帶她去新加坡,她帶了一筆私房錢,其中也包括賣掉我買的那套房子的100多萬。

還是說我和我前妻。她是那種特別執拗的人,是真正的文學青年,熱愛浪漫故事,眼里不揉沙子。她沒有渠道證實我有外遇,因此也沒有離婚的想法。但是我想離婚啊,我越是和那個人走得近,就越是不願意回家,越是不回家,她就鬧得越兇。那時候她真的非常痛苦,她說,金郁,你有外遇,你別說你沒有,別說我汙蔑你,我是你老婆,你怎麼樣我最清楚。我有時候深更半夜回家,她不睡覺,坐在客廳喝酒,我每天晚回家,她每天喝,那段時間她把家里的洋酒全喝完了,加起來怕是有20多瓶……我知道我特別缺德,那時候就知道,後來,等我們重逢之後,我就更覺得我當年是太缺德了,某種意義上說,她的今天,是我造成的,我毀壞了她一生的幸福。但那時候我的心真狠,我說你鬧吧,你越是這樣,我越是討厭你,我要離開你,不是為外遇,是因為我受不了你。我真無恥,真不要臉,是吧?我自己也這麼覺得。

我是故意的,有一天早晨,我故意把買房子的那些文件遺忘在寫字臺上,就去上班了。上午十點鐘,她到了我的辦公室。她把那個檔案袋放在我的桌子上,說,金郁,離婚吧,嫁給你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,如果我知道你有別人了,絕對不會再多要這個婚姻一分鐘,現在我知道了,你走吧。我當時心里好像有個東西忽地往下沈了一下,說不好是輕松還是沈重,有點兒遺憾,也有點兒解脫的感覺。我後來回憶這一段,也想過,我當時心疼過她嗎?我想不起來,應該就是沒有,可見我那時候多麼不是東西。我說,你回家吧,我們回家說。我一說這話,她就哭了,她說,金郁,我從此沒有家了……

2001年,我們離婚了,我把房子留給了她,給了她一些錢,如果不是很奢侈地花,也能維持個三五年吧,我不想她生活上太委屈。我搬到了新買的房子,開始和那個人同居。這不是我要說的主要內容,就告訴你結果吧。從我們開始同居,矛盾就漸漸多了,我們擺脫偷情變成光明正大之後,一切都不一樣了,我很快就感覺到,其實我並不了解她,她的生活遠遠比我前妻要複雜得多。

2004年夏天,我們分手了,因為她成了那個新加坡人的情人,被我發現了。而我發現的時候,她已經簽好了賣房子的合約,準備走了。一切就這樣突然變得現實起來了,我面臨著沒地方住,要被掃地出門。我當時覺得真滑稽,真活該,真他媽是報應,可我還是問了,你這是為什麼?她說,她其實並不希望我離婚,她恨為了外遇離婚的男人,她自己就是因為丈夫有外遇被拋棄的,她認為男人為了外面的女人連自己結發的妻子都能傷害,這個男人就絕對不是好東西。我當時覺得真可笑,一個給別人做情人的人,居然能跟我討論道德問題。我說,我不是為了你才離婚嗎?她笑了,說,我可沒讓你離婚,我覺得咱倆就像以前那樣挺好的,我本來也不想再結婚。現在在一起生活,反而很累,我已經不適應婚姻生活了。

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,糾纏沒有意思。我租了房子,搬走了,她很快就出國了。我覺得這是我的報應。我傷害了我前妻,現在活該被人甩。

真的開始一個人生活,我發現我最想念的人,是我前妻。我這麼說你別罵我,我說的是真話。這時我才意識到,她是真心對我的人,而且,真的是無條件的。有一天我收拾抽屜,看到了一串鑰匙,那是我們以前的家門鑰匙,當時我的心情複雜極了。我拿著鑰匙就走了,開著車回了我們原來的家。我一下就把門打開了,房間里還是老樣子,所有的家具都沒動,連床上的被子都還是原來的,廚房的咖啡壺里還有剩下的咖啡。看樣子她還住在這里,只是不經常在家。那時我真是感慨萬千,如果不是我出軌,我們現在也許過著非常平靜的生活。而她始終沒有換鎖,難道她不知道我還有鑰匙嗎?

那天我在客廳坐了一會兒,什麼都沒動,鎖上門走了。從這天開始,我開始對她的生活非常好奇,我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,遇見了什麼人,人家對她好不好。我甚至擔心,她被我慣成那樣了,還能適應別人嗎?人家要是欺負她,怎麼辦?一想到這個,我心里就特別難受。

但是我沒勇氣給她打電話,我知道她最恨的人就是我,她厭惡我對她所做的一切。

2007年夏天,我偶然碰見了原來的鄰居,那人沒說幾句就扯到了我前妻,她說,她搬回來住了,帶著一個小孩,聽說離婚了。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的心情,說天在我眼前塌了一點兒都不過分。

那天下午,我去了。還是拿著那套鑰匙,可我的鑰匙不管用了,迎面是一扇厚實的大鐵門,新裝的。門外有個紙箱子,里面放著兩個空的奶粉鐵桶。我想敲門,但又想不好該說什麼,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。就那麼站著,直到聽見里面有嘩啦嘩啦的鑰匙串在響,我趕緊跑到電梯間。我下了樓,在保安站崗的亭子背後躲著,我想偷偷地看看她。過了一會兒,她出來了,推著一輛單薄的嬰兒車,車上坐著個小女孩,大約兩歲的樣子。她從我眼前經過,非常專註地推著孩子。那天我太難受了,真的太難受了。我前妻不是個漂亮女人,但她屬於長得非常生動的人,皮膚歷來好得不得了,我們分手的時候,她雖然很憔悴,但絕對不老,可現在這個女人,完全變了,已經不折不扣地是一個中年婦女的樣子了。

那天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轉悠了好長時間,最後,我停在馬路邊上,給我們一個共同的朋友打了電話,那是個律師,我想如果她真的離婚了,一定會找這個律師朋友的。我開口就問,我前妻是不是離婚了。我這哥們兒當時楞了,說,你不知道啊?小孩不到一歲就離了,對方現在都結婚了,老婆又懷孕了。從律師這兒,我知道我前妻的一些經歷。不知道還好,這一知道,我更覺得這是我造的孽。

簡單說吧,我們離婚之後,她自己過了半年多,別人給介紹了後來的丈夫,這個人有個印刷廠,生意做得不錯,離婚一次,沒有孩子,獨生子。據說,這人追我前妻很費了一番功夫,但是等真的追到,一切就反過來了,特別是她懷孕之後,他們的關系越來越惡劣。律師跟我說,我前妻挺不容易的,懷孕的時候,這家夥帶她托人看孩子的性別,一看是女孩,逼著她放棄,說要是沒兒子就絕戶了,家產沒人繼承。那時好像小孩都六個月了,她堅決不肯,回了娘家。最後兩個人達成協議,約定孩子生下來就離婚。

我拿著電話,就像聽一個傷心的故事,主人公是我當年愛過的女人。我破口大罵,說這王八蛋永輩子都該是絕戶,怎麼幹得出來?!律師聽我這麼說就沈默了,半天才說,其實,都是你造成的,你要是不鬧離婚,她沒這麼慘,她嫁給這個人,根本就是錯誤……現在一個人帶孩子,靠當翻譯不夠活……

那天回家,我睡不著,喝酒,越喝越難過,眼前都是當年我們在一起的事兒,我喝哭了。半夜,我打電話把律師叫醒,我說,我要娶她,給她孩子當爸爸。他說,你要想好了,就重新追她吧,她對你,還有感情,我知道。

第二天下午,我就去了。真的站在家門口,又不知道怎麼辦了。我站了好長時間,又聽見有鑰匙聲,我站著不動。門開了,是她,拎著一袋垃圾。她看見我楞住了,張了張嘴,沒說出話,眼淚就掉下來了。我拿著那串鑰匙比劃一下,說,我這鑰匙,不管用了……她什麼也沒說,從我面前走過去,去扔垃圾。我不知道應該跟著她還是該進門,跟了幾步,又回來,還是在門口站著。她走回來,看著我。我真受不了,她也不說話,眼淚就那麼止不住地流,也不擦。我伸出手去,想給她擦,她躲開了。不說這些了吧,說後來。我還是跟著她進去了,她沒讓我,是我死皮賴臉跟進去的,她女兒在里面叫“媽媽”,她不能不進去。

這個家還是老樣子,就是原來的書房改成了保姆房,家里多了小孩子的玩具、嬰兒車、小衣服、小孩那種特殊的味兒……我們原來的臥室,現在換成了更大的床,她的梳妝臺沒了,多了電腦桌,上面堆著她的工具書和亂七八糟的資料——律師告訴我,她沒什麼錢,帶著孩子之余,給翻譯公司做一些零活兒,有時候有公司需要會議翻譯,她也去,孩子和保姆交給她媽看著。那種也是按小時算錢的,收入比較好,但這樣的機會不是經常能遇見。

那天很巧,小孩正不舒服,她不理我,給孩子吃藥。我從側面看她,心里的感覺特別複雜。她是個好媽媽,肯定是,她的面部表情和剛剛對我的時候完全不一樣,她看著孩子,臉上的線條特別柔和。我眼睛濕了,想起當年她跟我說,金郁,咱倆生一個孩子吧,我喜歡女孩,她長得會很漂亮。可是現在……

小孩吃完藥,她把孩子交給保姆,轉過身來問我,你來幹什麼?我說,我來看看你。她笑了一下,特難看、特輕蔑的笑,她說,這回你看見了,我成了單身媽媽,我女兒從沒出生就被她爸放棄了,這下你高興了,離開你我終於倒黴透了。你看完就走吧,我們特別忙。我知道她恨我,但是,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心里靜下來了,她沒變,就連對我說話的態度都沒變,只是好強。

我沒再說什麼,直接進了廚房,那是我非常熟悉的,一切也差不多是老樣子。然後我說,我走了,一會兒回來。我去了市場,買了魚和蝦,買了她愛吃的青菜、水果,然後我回來了。她沒出來,保姆給我開的門,保姆說,大姐說了,您還是走吧。我說我給你們做點兒吃的,做好了就走。保姆沒辦法,只能讓我進來。

鉆進廚房,忙著做菜,有一瞬間我覺得我真回家了。那一瞬間甚至有幸福的幻覺,想象著我們還是好夫妻,她帶著孩子在房間里玩兒,我做菜給她們吃……想到這些我的眼睛又濕了,是我親手破壞了本來可能每天都擁有的幸福,現在,我們都不是從前的我們了。我做好了菜,這個過程中她始終不過來。她以前不這樣,每當我做飯,她就站在廚房門邊上陪我聊天,她是個愛說話的人,現在,變得特別沈默。我把做好的蝦剝開,剁成泥,裝在小碗里,端到客廳的桌子上,我說,這是給孩子的,拌飯吃。她不看我,看著在沙發上玩兒的孩子,保姆站起來去盛飯。她也不說話,我看見她的眼淚又流下來。

保姆招呼我,大哥也一塊兒吃吧。我說我不吃,明天再來,你們吃。她就像沒有我這個人,我走了,也不看我,不說話。我給了保姆一張名片,我說,孩子要是有事兒,隨時給我打電話,別管幾點,我開車過來。

從那兒出來,我就去我哥們兒的事務所了。我把整個過程給他講了,律師聽得直難過,說你就是造孽啊!他問我,你不在乎她跟別人生了孩子?你能對她的孩子好嗎?你要是再傷害她,她就沒活路了。我說我能,我不在乎,她跟幾個人生孩子都沒關系,只要她願意,我都要了。律師說,你這是為什麼?是不是想贖罪?我說不是,可能我還愛她。而且,我們倆現在一樣了,都跟別人生過孩子了。這算什麼?這什麼也不算,她當初不是也沒嫌棄我兒子?律師跟我說,你努力吧,真成功了,我給你們操持婚禮,這也是段佳話,你讓我重新相信愛情了!

你覺得我聰明嗎?從做一頓飯開始喚起了她對以前的回憶,重新進入她的生活。我告訴你我一點兒沒動腦子,沒用心計,當時,我就是想給她做一頓好的吃。

第二天,我還是去給她們做飯。保姆說,大哥您別來了,大姐說不讓您來了。我說沒事兒,做好了飯就走,我不吃。結果還是和前一天一樣。唯一的不同是,她女兒樂呵呵的,叫我“大大”。

我這樣做飯做到第四天,她終於站到廚房門邊上了,她說,你這樣很討厭,你知道嗎?我說我知道,但是我挺心疼你的,想讓你吃好一點兒。她說你是神經病,我現在跟你沒有任何關系,我是別人的前妻,人家孩子的媽。我說不對,你是我前妻,不管你後來又嫁給誰了。她開始憤怒,她說你趕快從我家滾出去,你沒有資格在這兒。我說,我知道你恨我,現在我知道我對不起你,我想改正錯誤。她突然哭了,她說,你憑什麼?你要改正錯誤,你當初義無反顧地走了,你想過你是不是錯了嗎?然後你自己被人甩了,你發現你錯了,你又回來道歉,我不需要,你要是沒被人甩掉,現在會覺得你錯了嗎?我無言以對,因為她說的是對的,如果那個人沒離開我,我還會有多少時間想起她?人就是這樣,此一時彼一時。

我站著不說話。她走過去把煤氣關掉,問我,你到底要幹什麼?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,我說,我想重新跟你結婚,先談戀愛也行。她走出廚房,忽地拉開大門,說,你現在就滾蛋!不要逼我,你再來,我就報警!

我就這樣被轟出去了。我又去過,怎麼敲門,都沒有人開。

這樣過了兩個多月,轉機來了。一天夜里,我接到了保姆的電話,她說,大哥,小孩發高燒,您能來嗎?我們叫不到出租車……我用了不到一刻鐘就趕到了,她看見我來,好像突然得救一樣,但馬上就掩飾住。那天我陪她們在兒童醫院過了一夜,孩子輸液,我一直陪著。她讓我走,我說我不走,要等著送你們回家。她也沒再說什麼。後來我送她們回家,我說我不進去了,你們趕快睡覺,下午我來接你們接著去醫院輸液。她也沒拒絕。

孩子病好,就要過春節。我打電話問她,春節想吃什麼?她說,她們要回娘家住一段時間。以後,你別來了。

春節過後我出差了,一走就是半個多月。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,結果吃了閉門羹。保姆給了我一封信,說大姐說了,再也不能讓您進來了。

我給她打過很多電話,有時候她不接,有時候接了,也是告訴我她很忙,不讓我多說。前幾天,她可能覺得我太煩人,終於跟我聊了一會兒,她問我,你到底為什麼要回來?我說,我知道我不配,但是如果沒有出軌那一段,我不會知道什麼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,誰是我真正想要的人,是我毀掉了我們本來應該擁有的幸福,現在我想重建。她聽我說完,沈默了好一會兒,她說,現在,我有孩子了,你想過這個嗎?我說我想過了,我會善待這個孩子,她是無辜的,既然她親生父親不愛她,我願意承擔養育她的責任。我覺得她可能是哭了,她說,那你能告訴我,你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嗎?我說,我希望的就是有一天我們倆都老了,還能手拉著手,哪怕只有一杯茶了,也能一人一半靜靜地喝完……我說,只有你,能給我這樣的生活,也只有我,能給你。

我真是這樣想的,但願我能做到讓她相信。

采訪手記:讓起點成為終點,會不會很幸福?

采訪金郁之前,我對他的故事背景有基本的了解,那時已經有些感動了——複婚的故事聽過很多,像這樣重新去追求再婚又離婚並成為單身母親的前妻的男人,還是第一次遇見。我佩服他的勇氣,他不僅需要接納前妻的一段再婚歷史,同時還要接納她和別人生下的孩子。我直白地在電話里說:“如果你們重新成為夫妻,你的身份要複雜得多了。”他笑著說:“是啊,現在我是她前夫,結婚以後,還要給她的孩子做繼父。不過我很願意,我們以前也一直想要個女兒。”

金郁說生活有點兒像連環套,起點和終點有時會難以區分,比如他和他的前妻,他們是彼此的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感情的起點,現在,他希望他們依然能攜手,讓這個起點也成為終點。

我也問了金郁,是不是因為要贖罪才會這樣對故人窮追不舍。他說也是也不是。是,那是因為他從深心里覺得前妻的一切不如意都是他的出軌造成的,如果他在婚姻中能忠誠地信守諾言、修煉自己,他的愛人不會遇到後來的一切;不是,那是因為他堅定地認為,知罪和贖罪是兩回事,知罪是覺悟的起始,贖罪要身體力行,如果沒有愛,贖罪的路會很難走,也會走不下去。假如一定要說他在對前妻贖罪,那麼他願意承認是在愛的前提下。

我請金郁描述他向往的生活是什麼樣,他想了一會兒,給我講了個故事。有一個賊,在除夕夜去偷東西。從第一個窗戶看進去,是一對夫妻在吵架,抱怨年夜飯不夠豐盛;從第二個窗戶看進去,男人默默喝酒,女人在一旁打瞌睡;從第三個窗戶看進去,一對老人面對面坐在桌子邊上吃東西,一邊吃一邊互相謙讓,隱約能聽見他們在勸酒,一個說,你吃一塊肥的吧,很香,另一個說,瘦的給你……賊心想,這是有錢人,吃肉喝酒呢,就偷他家東西,一定有收獲。賊耐心等到老兩口去睡覺才摸進屋。賊看到了桌子上吃剩下的東西,原來,酒是米湯,肥肉和瘦肉分別是紅心和白心的烤地瓜。賊也傷感了,如果窮日子都能過得這樣有聲有色,為什麼還要做賊呀?!

金郁說他以前不懂得這個故事在說什麼,現在,他明白了。明白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,用了14年的時間。